“臣妾愿抛砖引玉,弹上一首。”提议的常在首先说。下人抬来古琴,置于宴会中间,一曲《双鹤听泉》张弛有度,清越悠扬。
“你是魏卓之子魏承昱,朕记得你,那日一袭蓝衣格外清丽,没想到琴也这般好,当赏。”
“臣妾不敢当,雕虫小技罢了。”语罢尤目光盈盈望向我,眸间似含了一汪泉水。
“朕记得今年上贡的蜀锦有一匹蓝色的,很适合你,明日让人给你送去。”
开头这样好,自然参与得更加积极。后宫三十余人,挨个宠幸都得不少时日,运气不好不知要等到何时。若是今日得了青睐,对以后恩宠还能没有好处么。
而后玉贵妃作羽衣霓裳舞,珠翠璎珞叮当,轻盈灵动,眉目流转之间频频望向我。
顾景庭吹箫,顾景烨舞剑。而后又有人唱了小曲,写了字画。
能通过大选的都不是泛泛之辈,表演可谓赏心悦目。我也觉得自得其乐,多饮了几杯。
饮酒之间总感觉有道视线,低头望去,是左侧坐着的符晏。他被我发现却一点都不心虚,对视一会没移开眼神,只砸吧砸吧了眼,像是好奇我为什么看他。
这倒稀奇。
我给他一个眼神——盯着朕看做什么,有话直说。
他愣了一下,也仰头给我一个眼神。
我差点被气笑了,这才第二面,我与他又没有心有灵犀的默契,哪里看得懂他什么意思。
转念一想,他怕也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。整一个鸡同鸭讲对牛弹琴,转过脸去不看他了。
这古代的酒初饮觉得度数不高,没想到后劲却足,我意识到之时酒劲已经上来,我看烛火都重影起来。
小安子见状忙上前扶我,道:“时候不早,皇上可要回宫休息了?”
我不常饮酒,也没醉过,不知自己酒品如何,也担心自己一介皇帝当众说言行无状,纵是后宫美人无数,我怕是也无脸再去了。
忙趁着还剩两份清明,搀着小安子站了起来,身后小太监喊了声什么,一众嫔妃起身恭送,我只摆了摆手。
作为一个有素质的皇帝,就是要最后一个来,第一个走。不然让比自己来得晚的人如何自处,让比自己先走的人如何迈得出脚呢。
我心里独自打趣着,被小安子扶着从枕霞阁出来,看到庭前等候的轿辇,一时酒意上头任性起来,只觉天色尚早,哪有半路就就寝的道理。可是宫中之人都还在宴上,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太后早退,一个谢辞请了病假。
哪怕醉着,我也知道半夜不该去太后宫里。那就去找谢辞吧。
“既然谢贵人身体不适,那便去看看吧。去崇明宫。”我吩咐道。
如果宋不疑在,此时可能还会劝阻我几句。可他不在,下面的小太监哪里敢多嘴,只听了吩咐往崇明宫去了。
坐在轿辇上摇摇晃晃,我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,前世的、今生的交织在一起,又想到谢辞,似乎真有了些似曾相识之感,只是如泥鳅一般,我迟钝的大脑怎么也抓不住。
还欲再想,轿辇一顿,到崇明宫了。
小安子机灵,遣了小太监提前知会了一声。待我到时,宫门外谢辞已经带着一干下人侯着。
谢辞一身石青色杭绸素面直缀,头发也只简单挽起,端的一身清贵。他原本身量与寻常哥儿比就高,看起来和一般男子无异,如此打扮更显挺拔。眉眼舒朗,只不爱笑,周身气息显得凌冽。
“臣妾给皇上请安,皇上万福金安。”我迷迷糊糊地下了车撵,见他行了李,动作并不生涩。
盯着他看了半晌,醉意让思绪混乱起来,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,忽然福至心灵,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:
“你…你怎么,有腿了。”
如此缺心眼的话,清醒的我大概是说不出来的。大概下人们也觉得不妥,大气不敢出低头只作没有耳朵。
“回皇上,臣妾的父亲命木匠做了假肢,让臣能勉强站着,不依靠拐杖也可以行走。”谢辞倒是面色如常。仿佛说的不是自己:“只是聊胜于无罢了。大选那日多走几步,便戴不住了,只得换了拐杖。”
他看我不甚清醒的样子,知道我怕是喝多了,又低声说:“不然我怎愿在你面前如此狼狈。”
我没听清,只觉得路怎么动了起来,一时站不稳,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,下意识把胳膊往身侧之人肩上一搭,大半的重量都倚靠过去。
“小主!”身后谢辞的陪嫁春妙惊呼,想上手帮忙扶着,又想起是皇上,迟疑不敢上前。
我不懂她为何这样大惊小怪,侧头向倚仗之人望去,朦胧月色中,立体五官显得格外冷峻,目光却又被柄柄烛光映得柔和。
谢辞也静静注视着我,并未理会春妙。
“皇上醉了,今日便在崇明宫休息罢。”他轻声问道,语气却不是询问,更像低声引诱。
他的声音和人一样,冷冽又带着独有的温和,在燥热的夏夜抚平了我的心绪,我便由着他扶着,跟他进了寝宫。
屋里并不甚亮堂,只有几盏烛灯幽幽照着,应是原本已经睡下了,得了通传匆匆换了衣裳迎驾。
“皇上,那…今晚是…”门外小安子探了个脑袋问,头三日严格来说还没过,大抵是没有这样留宿的规矩。
我此时却没有脑子思考这些,只觉得他聒噪:“都,都退下。”
小安子没敢出声再问,却也没离开,在门口踌躇着,看我不甚清醒,一时也下不了决定该怎么做。
我做皇帝还没做几日,平日里虽撑起一副皇帝架子,没失了体统。内里却没完全接受自己是一国之主,此时醉了酒,见他不听我的,心里烦躁之外还有些委屈。
我又往谢辞身边靠了靠,几乎要贴到他耳边:“你让他们都退下…他们好吵。”
“都退下吧,皇上今晚在这歇下了。”他面色尤冷着,我凑的近却看见他耳尖有些红。摈退了下人,小安子也带人行礼下去,谢辞才看着我问:“皇上为什么盯着我?”
“你长得好看……我好像见过你,是吗?”我眯着眼,退了一步,离远点端详他,试图在模糊的视野里将他勾勒出来。
“皇上已经不记得了罢。”他眉目低垂,掩饰了情绪,其实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脑子里在想他看起来蛮冷淡的,睫毛倒是很长,应该挺扎人的。
想往前一步仔细看看,腿脚却不听使唤,人已经出去,腿还黏在地上。整个人忽的时刻中心往前倾倒,下一刻就要摔向地面。
“皇上!”他的声音第一次显示出慌乱来。
然后我感觉我的身体和地面接触了。好像又不是地面,有些弹性,像……肉体。
我被吓得一下清醒了。身上并没有应有的疼痛,身下压着的是谢辞。
“你怎么样?”我连忙撑开身体检查他的状况。
身下的人脸侧了过去,一时看不到表情。身体费力地想要蜷缩起来,腿却抽动着,木肢隔着衣物在地面上摩擦着。
我又问了一句,却没有动静。我心慌了一下,将他的脸正了过来。
他果然昏迷了过去。眼睛还睁着,可是黑色的瞳孔已经上翻了一半,眼球微微颤动着,好像还在意识里挣扎。摔倒的脸侧着,挤压到了的缘故,嘴并未合拢,微微张开,瘫软的舌头也探出来了一点。
如果换个场合,合该是个被玩坏了的样子。
前世的常识告诉我,如果有摔伤,最好不要轻易挪动伤患以免加重伤势。但刚刚其实两人摔下之前已有防备,摔得并不算重,我更加的担心是他残肢的情况。
虽然未经同意脱人衣服不好,但这算是我的老婆,又是为了身体安全,事急从权,也只能这样。
我撩开他的衣摆,粗略检查了下并没有血迹,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。里裤没有弹性,不好翻起,我又怕折腾得他二次受伤,索性将整个裤子都脱了下来,他乖乖地瘫软着没有丝毫挣扎。
只是我没有想到裤子之下是这样的。
尽管我对现代假肢的构造不够了解,也被面前简陋的样子吓了一跳。残肢只到膝盖处,伤口并不算很齐整,粉色的皮肉是截肢后新长出来的,显得又嫩又薄,该是十分脆弱。居然直接杵在假肢的木腔中,想来站立或者走路的摩擦都是极为煎熬。
和假肢接触到的皮肉都充血红肿着,不知是不是刚刚摔倒的碰撞,还有几处破了皮。
这简直是酷刑。
这会残肢更是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,木制的残肢沉重,在地上拖着,与腿部衔接得不够牢固,并不能紧随着大腿的抖动,更加剧了这种摩擦。
我犹豫了下,还是伸手把大腿上的系带解开。这残肢是通过系带固定在大腿上,为了加固,系带一直向上延伸,也固定在了他窄瘦的腰间。
我握住假肢,轻轻拽了一下却没拽下来,引得谢辞昏迷中握紧了双拳,喉咙间发出几声破碎的泣音。残肢颤动着,下意识要躲避。
系在腰上怕是紧得很,不解开假肢怕是卸不掉了,于是手探进了上衣,顺着臀腿摸了上去,摸到了他劲瘦的腰身,如今紧绷着微微发凉,一路顺着肌肤与系带探着,终于在腰侧摸到了扣子解了开,不知是不是我手太凉,引得人又打了几个摆子。
我既然决定要卸下假肢,只想动作果决些,让人少受些罪。
我按住另一条完好的腿,下了决心,低着头在他耳边说:“你再忍一忍,卸了这木头,上点药便不痛了。”语罢未管他听到与否,笔直着将假肢用力拔了出来。
受了磨损的残肢红肿又磨破了,拔下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一丝粘黏,皮肤又才接触到空气,似乎加剧了疼痛,谢辞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几秒,又骤然失了力气软了下去,正着的脸又陡然侧了回去,这样剧烈地一晃,瞳孔上翻地更厉害,几乎要消失在了眼眶上方,留下一对空洞的眼眸。
不知怎么太医还没叫来,我怕地上凉,又不敢贸然将人移动,便拥着他瘫软的身体,手臂圈住他不能着力的腰身。人真正昏迷时之所以那么沉,因为毫无意识的身体只会一个劲往下滑去,像没有骨头一样。我把人又往上捞了捞。
一道折腾衣服早已凌乱,被撩起的衣摆散在地上,里裤也被脱了扔在一边。我额头也见了汗。
坐着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,小安子才带了太医回来。
“皇上,张御医到了。有几位小主夜宴饮多了酒,两位值班太医都被请了去,奴才又去小主宫里知会,耽误了时间。”
宫里人并不多,我的身体和太后的身体一贯又健康,夜里太医院只按惯例留两位太医值班。今日晚宴饮酒的嫔妃多,出来吹了风,一时不适叫了太医也是有的。我没有责怪,只让太医赶紧进来看看。
几人没想到我抱着他坐在地上,见状也是一愣。张太医倒是反应过来,跪下就着这个姿势检查了一下伤处,又把了脉。
“回禀皇上,谢小主无妨,只是伤处碰撞受了刺激,疼痛会格外剧烈些。这类腿疾会时常作痛,虽已经没了小腿,却会感觉小腿如受伤被碾压一般。想来谢小主平时会经常如此,只需涂抹平时用的药即可。微臣再开一记麻醉的方子,减缓疼痛。”
春妙也回答道:“小主腿疾是经常发作,疼的浑身发抖。可小主生性要强,总是忍着。”眼睛已经泛起了泪光:“小主平时是有用药,奴婢这就去拿来。”
太医检查了无碍,我这才将他的衣摆盖好,将人抱到床上。
遣走了太医,待春妙拿着伤药和煮好的麻醉药过来,我也遣了她出去,将药接了过来。
我扶着谢辞半坐起来,头却没有力气地垂在胸前,我只好捏住他下巴,又伸手将他的唇缝掰开了一些,看得见里面被涎水打湿得亮晶晶的舌肉乖乖缩在口腔里。人也乖乖地,一副听人摆弄的样子。
我突然涌上了想亲吻他,按着将他亲到窒息的冲动,却又觉得这冲动有些不合时宜。
端起药碗给人喂了进去,可能是喝惯了药,人虽没意识,尝到味道竟自己吞咽了下去。来不及吞咽的棕色药水顺着嘴角溢了出来,一路流过下巴喉结,隐没在衣领中。
喉结几次滑动,药终究是灌了进去。我拉过被褥垫在后面,让他靠着,将衣摆重新撩起来,露出两条腿来。
没受伤的腿又长又白,更称得另一条腿可怜起来。
我拿了伤药,将棉花浸润了,按在肿胀的粉肉上。
“嗯呃——”谢辞无意识地长吟一声,麻醉的药效还没那么快生效。
头颈往后一仰一仰地,口唇无力地张开,露出舌尖瘫软着,涎水流出来。
“不要…别碰…”含混着呢喃,原本冷峻的人此刻格外无助。
谢辞意识不清,本能地挣扎起来。我怕他动作间又磕碰到残肢,只得把他抱得更紧,哄着:“没事没事,是朕呢,上了药就好了,没事的…”
手下加快了动作,将伤药均匀地涂在粉红的嫩肉上。麻醉药似乎也逐渐发挥了作用,挣扎的动作慢慢小了起来。
我低头打量他,修长的身体松弛着,失去了警惕的本能,双臂张开在身侧,腿更是不设防地敞着。
已经闭上的眉眼却微微皱着,眼皮下的眼珠颤动着。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,凌乱地黏在脸颊,和原本坚毅的五官融合起来,有种凌虐的美感。
口微张着,随着迟缓的呼吸微微张合,能窥见里面的光景。
我没忍住低下头含住了他的唇,将他舌头吸吮出来玩弄着,软烂的舌肉任由我轻咬着。他的呼吸似乎不畅了起来,发出嗯嗯声。
我没有理会,继续在他口中搅弄着。舌尖被吸绞让他生出更多津液,含混着吞咽不下,下意识地排斥外物推拒我的舌头,我顺着咬住了他的舌尖,手摸到他的腰侧摩挲了几下。
他陡然像被刺激到了,腿胡乱蹬了几下,绷直了脚背。
没了里裤的腿间竟渗出了几股尿液出来,打湿了衣摆,温热的液体越来越蔓延开。
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脸,并不全然是痛苦的表情。才拉了床头的铃铛。
待春妙进了房,看到一床狼藉,一时也不知道该先收拾还是先给我请罪。
我摆了摆手:“让人将热水提进来,再给你们家小主拿一身干净寝衣来。”
待下人更换了床褥,我亲手将人擦拭干净,塞进寝衣里,一同躺上了榻。
我抱着他,既觉得有些心中有些疼惜,又禽兽地觉得他毫无防备任人摆布的脆弱样子格外勾人。在自我谴责和暗暗回味中纠缠着进入了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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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情节大家会觉得不适还是亢奋,反正这是我个人的一点xp。如果觉得不适,后面可以避雷谢辞的肉,其他受不会有这样的情节。
上周末又去了景德镇,先是过敏又是发烧不影响我玩得很开心??
上周身体就一直不适,所以前几天没更。这周会尽量多更一些的。希望大家多多留言,有票票就更好了??
如果有宝想去景德镇的也可以问我,我去了两次了,现在强的可怕。知道的攻略绝对比网上详细且靠谱。
我照例坐在乾清宫召见了内阁阁臣、六部尚书,夏季洪水多发,长江黄河上游水患四起。
这倒是不罕见,古代防汛系统不够先进,每年到了六月就有汛灾,只是大大小小就要看天意。
今年原本也不算顶严重的,只是时间特殊,登基第一年。风调雨顺与皇权息息相关,刚登基就洪灾严重属实不好听。因此更要严肃对待,连番的折子呈上来,一大早就叫了几个官员来乾清宫详谈赈灾事宜。
汛灾首先自然是防洪的问题,怎样组织灾民、展开救援。这些各地都已经在做。而后接踵而来的是粮食问题,粮价飞涨,光饿就能饿死不少人。更棘手的是防疫,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,天气越来越热,死了那么多人,稍不留神传开疫病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情。
我心里倒也有些想法。现代与古代灾情虽有所不同,但道理总是相通的。多发展了那么多年,现代的条例措施无异更加全面科学、高瞻远瞩。
另一方面,除去灾情,其实都是人的管理问题。朝廷的人总是不及灾民人数多的,如何用最快最有效的方式管理好更多的人,说到底是管理的艺术。这正是我前世所学的,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粗略一想也有许多案例可以借鉴。
我在心中打好腹稿,尽量精炼地说了说我的看法。
最应该借鉴的一部分是“卫生”的管理。这时候还没有完整的“卫生”的概念,而这恰恰是疫病起始的源头。
现在天气已热,就地找空阔地方,建棚子供灾民居住,既可遮阳避雨又可四面通风。离棚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挖水沟,作统一的茅房。用生石灰在生活片区铺撒消毒,做好宣传,禁止食用死鱼死虾,尤其是死老鼠,一旦发现立刻焚烧掩埋。
如果有咳嗽发热拉肚子的,及时按照症状轻重隔离出去,不准探视。进出的医护人员必须戴口罩、洗手。
底层负责人就从灾民里选。要做好统计工作,统计灾民情况,还得查账。一切追求高效。
统一的居住、统一吃饭上厕所、时常宣传,会给人一种约束感和集体感,让灾民觉得是有人管的,是有希望的,就不容易乱。棚屋整齐、统计井井有条,也可以给更多这样的心理暗示和引导。
越闲着越容易胡思乱想,做一些蠢事出来。给他们都安排些事情做,安排他们轮流撒生石灰消毒,让人觉得自己在努力下变好,有希望人就有劲。如果还有人捣乱,就直接杀了不要手软,不能让慌乱蔓延开。
……
我原本是按着回忆里大概复述,却越讲越顺,越讲越多,越讲越细。待停下来,接过小安子递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,才对下面几位老头抬了抬下巴:“赈灾事关重大,众位爱卿有什么尽可畅言无妨。”
户部尚书郑鸿霖是胖乎乎的中年男人,看着很是喜庆,平日里张嘴就先是三句马屁,谄媚的作风不太受言官喜欢。听说被御史阮博凯骂大脸蛤蟆。闻言立即躬身奉承:“皇上圣明。陛下心系百姓思虑周全,是天下之幸。陛下之法,从管理、法例、医疗、人心多个方面出发,面面俱到,实乃王道之学。”
我嫌他肉麻不理他,又看了看旁边几个人。
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梅清砚很是老成,长了一副看起来就得是大学士的样子,不紧不慢上前:“臣以为陛下赈灾防疫之方可行,即刻组织大夫学习,将按照陛下统计之法详细记录分派下去。如若时疫得以控制,救的是几万乃至十几万百姓的性命。眼下要解决的是下面人的执行问题。如今青州水患最为严重,朝廷当派钦差大臣前往主持,也给其他州县做出榜样来。”
“先生可有人选?”
“臣斗胆推荐郑大人。”
我看了看郑胖子,总觉得是个马屁王。但梅清砚前些时日给我介绍了一番如今朝堂局势,这姓郑的虽然看着谄媚,实际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十分胆大。是个当得起重任的人。
“臣愿为皇上分忧,必鞠躬尽瘁,将皇上的指示贯彻下去。”看我不吱声,郑鸿霖连忙俯身领命。
随后又细化了一下具体条例。我不过纸上谈兵,赈灾之事每年都有,几位大臣在事实上自是都有一番见解,我只多听少说。激烈之处几个老头吵的粗脖子红脸,我才制止几句。中间放他们去吃了个饭,省得一群老头在宫里晕倒了。
等放了人,我从乾清宫出来时,已过了半日,日头不上不下的,一时倒不知道干什么去了。
小安子看着眼色上前,问:“皇上要去后宫散散心吗?”
我甩了甩手里的串珠,倒是没很想去。早上在崇明宫醒来,谢辞面色十分惶恐,弄得我也有些不自在。这会又累,实在不想见不熟悉的人。
“你师父还没回来?”
“早间小秋子传了消息进宫,师父还发着热,怕扰了皇上正事,还没来得及跟皇上禀报。”
“这么多日还没好。那便去看看吧。正好带朕去参观一下宋总管的宅子。”
按皇帝仪仗从正门出太兴师动众,自然是不方便。但也有其他办法,宫苑后山出去是一片林子,穿过林子就可以出去。平日里都有亲兵把守,其他人进出不得,但身为皇帝自可一路畅通,且亲兵嘴严,也不会让别的人知晓。
宋不疑的宅子我知晓,却没去过,只听说离宫中不远。
太监也是有轮值休假的,小太监不值班的时候会在宫中安排的地方住着,几个人一间,如同后世的职工宿舍。一群小太监挤在一起,自然是不太舒服的。
太监做到一定位置,手里也有点钱了,就会在外面买宅子,休息时候出去住着。在皇宫里是伺候主子的下人,在外面也可以当被伺候的主子。
这是常事。无论是太后还是原主,对下人都阔绰得很,宋不疑这些年当差得力,攒下的银钱不少。因此我一直觉得起码是个三进的大宅子。
我倒没什么意见,人工作是图什么,闲暇时总得花花钱享受享受。
却没想到是个闲月坊里的小宅子。胡同很深,不是什么热闹地方,一路过来周边都没见什么人。门扉也不大,说不上气派,就是小家小院的样子。打了打门,是宋不疑身边小秋子出来,陡然见了我被吓了一跳,连忙行礼,又抬眼偷偷看小安子。
“你看他作甚,是朕不让他说的。难不成宋不疑这朕还来不得了?”
小秋子连声告罪说不敢,却依旧遮遮掩掩地,有点心虚似的。小安子机灵些,只说屋宅简陋怕污了皇上眼睛。
我却懒得再听,直接越过他们走了进去,说了声在外面侯着,他们也不敢真阻拦。
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,青石青瓦,不大倒是干净得很,左边种了些草木,并不名贵但也看得出用心打理过,右边有一口水井,如此一眼便将院子看到头了。
院子后面是二层的小楼,里面也没见有什么人伺候着,我便直接进去,打量了一圈上了二楼。扶梯上去是一个小厅,大概楼里从不进外人,寝室的门只虚掩着,人躺在床上睡着,没被吵醒,该是睡得沉。
榻上人只着青色寝衣,脸侧着唇色也有些苍白,眉拢着,确实有几分病颜。我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,当初刚到我身边服侍是也不过半大少年,却沉稳得很,历练了这些年,愈发可靠。
如今换了寻常装扮,竟像个清贵人家的少年。想来如果当初宋家没出那档子事,如今宋不疑也确实是个在闺中读读闲书买买胭脂的公子罢了,又或者这个年纪也可能嫁人作新妇,宋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,却也是有官身的,门当户对也不会愁吃穿,想来过得也会不错。
我也不急着叫醒他,见桌案上放着几本书,就坐过去随手翻动起来。就是几本寻常的左传史记,本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看,却又觉得不大对。
我在宫中看的书一般都是皇宫藏书阁的,与外面的书并不流通。这几本虽是随处可见的书,却也是宫中制造的痕迹。
宋不疑如若是看得什么禁书,我倒觉得还合理了,毕竟禁书外面是难寻得到的,只能从宫中带出来。可左传史记不是每个书店都有,何必大费周折从宫中带出来呢?
我还在想,床上人却醒了,大概还发热着,脸睡得红扑扑的。迷茫之间看到我坐在桌案前,骇了一跳,连忙要起身行礼。
我知道他倔得很,说也是不听,只得上前按住他,把他按回床上。
“皇上什么时候来的?怎么来奴才这里了?”
“我听小安子说你病得厉害,来看看你,顺便出宫散散心。”
宋不疑听我说话的时候瞄了一眼房间,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宋主管受了病,来不及掩饰心情。实在是心虚的模样。
又想着从踏进这个院子第一步,就总给我一种适合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,打量了一会他紧张的脸:
“宋不疑,你不会背着朕在外面养了人吧?”
眼前人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,半天吐不出一个字,耳尖却红了。
我又往后靠了靠:“真养了也无妨,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,有心上人是人之常情。朕不跟太后说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