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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又尔知道商厌不喜欢她。
&esp;&esp;从小就知道。
&esp;&esp;这二少爷不笑的时候冷得像块冰,笑起来跟没笑也没什么区别,看人看事活像是在看个死物。
&esp;&esp;可偏偏,她总是能撞上商厌,三天两头的挨罚,跪在对方面前,垂着头认错,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。
&esp;&esp;又尔的目的只有一个。
&esp;&esp;——活着。
&esp;&esp;好好活着。
&esp;&esp;“活着”这俩字,对有的人来说,从来不是顺理成章的。
&esp;&esp;有些命,是被丢在泥里的,天生就带着灰,沾着冷水,一呼一吸都小心翼翼。
&esp;&esp;可即便如此,也还是想活。
&esp;&esp;不是甘愿,是倔。
&esp;&esp;有这样命的人,想活着,难免要低头,要认错,要在被轻贱的目光里学会假笑。
&esp;&esp;不仅仅是因为怕,也是因为知道,不低头,就没人留你一条命。
&esp;&esp;又尔就是这样的人。
&esp;&esp;不,又尔就是这样的半妖半人。
&esp;&esp;低头的时间久了,也未必真就认命。
&esp;&esp;骨子里那点倔强埋得深,深得连自己都快忘了。
&esp;&esp;其实,有时候又尔还是会想起这些念头,在那些最狼狈的时刻,在被冷落,厌弃的时候,冷不丁就冒出来了。
&esp;&esp;——我还活着呢。
&esp;&esp;狐狸想。
&esp;&esp;在这样的乱世,活着,是件了不起的事。
&esp;&esp;不是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苟活,有的人,是在等,等一场雪化,等一个冬天过去,等那一点点不甘,终于长出牙来。
&esp;&esp;谁说低着头的人就真认命了。
&esp;&esp;有的人,连活着都在较劲。
&esp;&esp;又尔悄摸着较劲,她不想被人发现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暖阁。
&esp;&esp;又尔跪得腿发麻,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肉,抬眼,瞧了瞧纸窗外头飘着的雪影,心里想:要是她再聪明点,是不是现在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,她可以出去做工,去铺子里给人捏糖人,或者卖糖葫芦?
&esp;&esp;总好过跪在这儿,冻得跟个快死的耗子似的。
&esp;&esp;但很快,又尔就自己把这念头掐死了。
&esp;&esp;——不成的,她是个妖。
&esp;&esp;这世道,早就不许妖上街了。
&esp;&esp;自百年前朝廷崩了,人族四分五裂,世家夺了权,各家掌着地盘自立为王,表面上还守着什么规矩,说人与妖共存,暗地里却把一些身为乾元的半妖培养,为己所用。而坤泽,这种稀少又好生养的妖物,则被豢养在后宅,用作世家间的利益交换。
&esp;&esp;像又尔这种中庸的半妖,本不该出现在世族的后宅里,不过是借了个商家血脉的名头,侥幸活了下来。
&esp;&esp;不听话的妖物,走出门就能横死街头。
&esp;&esp;又尔见过的,有一年大雪封城,城南的街头就挂过一虎头,血顺着横柱滴下来。
&esp;&esp;听说那是从私牢里偷跑出来的乾元,不愿听从世家调令,被人活剥了皮,连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。
&esp;&esp;所以又尔从来不敢奢望能出去。
&esp;&esp;活在这宅子里,哪怕被人打,被人骂,起码还能有口饭吃。
&esp;&esp;这叫识趣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又尔脑子里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,眼圈却越发红了。
&esp;&esp;眼前一片模糊,像隔着水看人,怎么都看不清楚。
&esp;&esp;又尔以为是炭火太旺,熏了眼睛。
&esp;&esp;可眨了好几下,才发现,不是火,是她自己哭了。
&esp;&esp;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,反正等狐狸察觉的时候,眼泪早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,砸在地砖上,碎成一滩小水花
&esp;&esp;又尔慌忙抬袖去擦,袖口在白日早湿透了,这会儿竟还没干,蹭得满脸都是冷冰冰的潮气。
&esp;&esp;好冷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寂静中,有温度靠近。
&esp;&esp;又尔在模糊的水光中看到一只鎏金的手炉出现在眼前,隔着镶金的外壳,炭火的热度弥漫开来,烘得狐狸四周的空气都暖和了几分。
&esp;&esp;熟悉的雕花配色
&esp;&esp;——独属于商厌的手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