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楔子(2 / 2)

沉默了片刻,元朗抬起了眼,他那双如琥珀一样淡色而充满诱惑力的眼眸散发着幽幽的寒光。

「红英,这是你对我忠心的表现吗?」

台上的烛火微微一颤。

「英多罗红英……」年少的俊美帝王无声地笑了起来,「我答应你。事成之後,不论你受到如何地攻讦,我,达密哲元朗,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。」

……

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吗?英多罗红英苦笑了一声。院中的紫蘅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,虽然夜风还有些冷,但他一点不以为意。那独特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淡淡的喜悦和安心。殿中待办的公事还有很多,达密哲元朗也一如以往懒散而难缠,但他清楚地知道,在元朗虚浮华丽的外表下,敏锐,练达,果决,理性以及对帝位的重视都是让他成为一位合格统治者的必要特性。自己现在站在中庭休息的时候,殿内的皇帝应该已经拿起了朱笔做他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吧。

伸长双臂,红英舒展开劳累一天有些酸胀的身体。

紫蘅花的香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。英多罗红英的後背僵硬了起来。

「明鸠王好兴致,在独自赏月吗?」低沉的声音如有生命一般,穿透夜空压迫而来,让英多罗红英的胸口一窒。

深吸了一口气,英多罗红英微仰起头,用力闭了一下眼睛。转过身时,重新睁开的双眸再一次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,带笑的脸上带着的是让人迷惑又恼怒的神秘莫测的表情。

「明翔王兴致也不错,深夜寂寂,怎麽想到来这里了?莫非是心中有什麽烦闷的事情,想来找陛下倾诉吗?」温和的声音滑过夜风,钻进对方的耳中,带着冷讽,有些尖刻。

「本王又不是三岁的孩子,哪里用得着时时去麻烦我的皇兄。倒是明鸠王,年纪越大反倒是越离不开皇兄了。怎麽,连三更半夜也要来缠着陛下?」不屑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客气,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黑色眸子里刻骨的敌意和轻蔑没有半点隐藏。「也难怪。年纪越来越大,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,就算想争宠,也要看看身上有没有什麽本钱吧。」

心里像被利刃狠狠刺着,英多罗红英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快。

「有没有本钱并不是由您来说的,明翔王殿下。如果不是陛下执意地要求,我宁愿在我小小的王府里快快乐乐地睡大觉。」

隐在暗色夜幕下的脸闪过一丝不快。

「还有,如果你还想获得某人一丝丝好感,请对她的兄长表达一点起码的敬意。」英多罗红英笑出声来,洁白的牙齿在月色下闪出珍珠般的光泽来,「我记得很早以前就说过,舍妹的终身不是那麽轻易可许的,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只会贬损其兄长,一心想要她的兄长身首异处的小子。」英多罗红英向前踏了一步,眼中露出诡异的神色,「达密哲元慎,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。既然得不到宛如,不如你现在一剑杀了我,这样的话,宛如一定会记得你一辈子,永远把你放在心里的。如何?」

达密哲元慎不由得後退了一步,年轻英武的面容自黑色的阴影中移出来,月光下,如豹子一般的双眼中燃着烈火。

「疯子!」

狠狠骂了一声,甩了一下衣袖,身材高大的他头也不回地离去。

「呼!」英多罗红英长出了一口气,手抚着胸口将逞强的面具卸了下来。每次与达密哲元慎的对恃都让他感到疲惫和紧张。就算是独自面临十几个高手的追杀时,他英多罗红英也从未慌张过,可唯独达密哲元慎,总是让他呼吸困难,疼得心痛、肝痛、全身痛。痛归痛,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,英多罗红英的双眉蹙在一起,发出叹息的同时,目光却如粘在他身上一般,怎麽撤也撤不回来。

「如此星辰如此夜,为谁夙露立中霄……」轻佻的一声口哨响起,达密哲元朗那张灼灼其华的俊颜探出窗口来,朱笔夹在指间上上下下地摇动着。「别看啦,人影都没了。」

英多罗红英收回视线,默默地走入殿中来。

「真想不通,那块木头有什麽好的,居然能让你心心念念这麽多年。」达密哲元朗还在嘀咕,英多罗红英的眉头却开始微微拧起来。

「红英,要不要我来帮忙?」达密哲元朗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,身子向红英边上凑了凑。

「我的事不劳陛下您费心。」英多罗红英坐到桌子後面,拿起笔架上的朱笔,在丰厚的朱砂水中蘸满浓墨。「只要您不要三不五时地出来捣乱,微臣就阿弥陀佛,感天谢地了。」

「可是你一直没什麽进展,元慎对你又老是冷言冷语的。你们针尖对麦芒,没一个通圆的,这要到哪天哪月才能两情相悦呢……」元朗咬着笔头,一脸担忧。

「陛下您还是担心明翔王要是成了亲,生下了子嗣,对您的宝座会有威胁吧。」英多罗红英打开一本奏章,埋头开始工作。「与其为此忧心,不如你加快步伐,快点生个可以继承大统的子嗣来,不要再游戏人间让一班老臣们成天地说三道四了。」

一滴朱砂落在洁白的丝绢上,浓厚的液体如有生命一般颤动了几下然後缓缓渗入丝中。鲜艳的红色比新鲜的血液还要艳红,烛火抖动着映在他的脸上,英多罗红英修长的双眉挑了一下,手中的朱笔毫不犹豫地落在丝绢上。一个大大的「杀」。

「英多罗红英!」

闯入王府的青年怒睁着双眼,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狂狮,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要撕碎一样,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杀气。

「早啊,明翔王殿下。」懒洋洋地从窗边的卧榻上坐起身,未束起来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,有些纤细的青年在晨光中舒展着自己的四肢。扔下手中的书卷,英多罗红英将散开的中衣拉了起来。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微泛青的光泽,让闯入的青年目光一滞。

「这麽一大早过来,用过膳了吗?」还是温和而轻柔的声音,溶在晨光中,让人的心也似乎变得宁静下来。

「没有……」不知道为什麽,达密哲元慎居然会顺着红英的声音而回答。眼前的清俊男子,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彷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,拉着他,牵着他,引着他……达密哲元慎猛地一甩头,冲了上去,一把揪住了英多罗红英的衣襟。

「为什麽……为什麽!」掌心传来人体的热度,拉进的距离让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淡淡的清新气息。心跳突然有些不受控制,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似的眼睛里,清晰地映出自己有些迷惑又有些动摇的脸来。心头猛地一震,手上像被尖刺刺中一样,达密哲元慎突然松开了手,身体向後退了一大步。

英多罗红英静静地看着他。

「为什麽……你要把宛如送进宫里去?!」说出这一句话来,达密哲元慎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,眼里隐隐露出一丝水光,「你明明知道,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麽爱她……你却为什麽……为什麽还要把她送给皇上?」

英多罗红英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达密哲元慎猛地一抬头,目光中满是怨恨。

「你不也爱着我的皇兄吗?为什麽还要把宛如送进宫去,让她作你的情敌?不,还是说,你根本就是为了自己,怕自己失宠,所以将宛如送进去当你的内应?!」

英多罗红英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「何必呢?你明明知道她并不爱你……」

像被踩到尾巴的老虎,达密哲元慎跳了起来:「可是我爱她,皇上却不爱!他明明有无数的美人,他明明已经有了你,为什麽还不满足,要把宛如也抢了去!」

英多罗红英的眼睛有些模糊,看着再一次冲到自己面前的男人,他轻轻说了一句:「我没有……也从来不是他的人。」

然後,是腰部撞上坚硬的卧榻时的沉闷声响和从齿间传来的疼痛。

「你疯了。」英多罗红英的鼻子有些发酸,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喃喃低语。

「我恨你!」达密哲元慎低吼着,啃咬着刚刚被自己撞得红肿的双唇,「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你!」

「你下不了手的。」英多罗红英轻叹了一声,眼睛却笑弯了起来,「你舍不得。」

达密哲元慎狠狠地瞪着他。

「你真是个魔鬼。」

「你看错了,我怎麽可能会是魔鬼。」英多罗红英轻声地说,双手圈在达密哲元慎的颈上,将他拉近、拉近、再拉近,最後唇瓣相贴,气息纠缠。

「咚」地一声,两人滚落到了地上。

「呜……」被压在下面的元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。

「元慎……」微微嘶哑的声音听在耳中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。伏在达密哲元慎身上的红英露出了丝许脆弱的表情,「忘了她吧,你忘了她……还有我……我不行吗?」

像是被雷击中一样,达密哲元慎突然推开英多罗红英的身体,腾身站了起来,抬起手使劲擦着嘴角,元慎的口中吐出决绝的字眼:「恶心。」

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出一样,红英坐在地上,向後靠着坚硬的榻脚。耳边是急冲冲离去的脚步声,大脑却是一片空白。英多罗红英捂着脸,任谁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。

「尊主,您没事吧。」

隐藏在墙角处的影卫不无忧心地出声,一贯忠诚的卫士此刻也差点忘却自己的职责,想从阴影中现身出来。

「我没事。风影,不要对别人说。」英多罗红英摇了摇头。「让你看到这些,实在太丢人了。」

「怎麽会。」风影低声说,「尊主,要不要我通知兄弟们教训一下明翔王?」

「不许。」英多罗红英放下了手,脸上已经平静无波。「明翔王现在还没有成为我们的敌人,也不可以让他知道我们在他身边安放影线的事情。你要他注意明翔王的举动就好,千万不可以打草惊蛇。」

「是,属下遵命。」风影的声音变得模糊而不真切。「可是……尊主,他不值得……」

挥了挥手,英多罗红英发出一声叹息。

值不值得……这岂是说说就可以算的。

轻柔的风,吹来阵阵花香。高大的紫蘅花树上已经开满了紫色的美丽花朵。从花芯中吐出的长长流苏状的花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,金黄色的花粉便随之飘散到空中,将空气也染上了一层浓郁的特殊香气。

因为极难成活,这样大的紫蘅花树可称珍世珍宝,可是在这小小的山间一隅,竟然长满了高大的紫蘅花,这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。

金色的花粉散满了空中,青绿色的山谷上空飘散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薄雾。

一个孩子紧紧抱着最大的那株紫蘅花树拼命地向上爬,却总是爬到一人高处便摔下来。身体已经摔得到处是青肿,漂亮的脸上也沾满了尘土,但那孩子却还是跌倒了再爬起来,爬上去再跌倒,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样子。

「为什麽想要爬上来呢?」坐在粗状的树杈上,锦缎靴子前後摇晃着,留着齐眉额发的另一个孩子忍不住高声相问。

爬树的孩子向上看了看,终於发现隐身在树间那一身紫色缎衫的孩子。他只是看了一眼,浓黑的眉毛拧了拧,便继续爬他的树。

再次摔倒之後,坐在树上的孩子终於看不下去,腾身从树上跃下,稳稳地站在了青青的草地上。

「你很想爬上这颗树吗?」紫衫的孩子蹲下身,看着一身泥土,脏兮兮的孩童。

「是。」看着他能从树上轻盈跃下的样子,孩子的目光中满是敬佩与羡慕。「你怎麽能从那麽高的地方跳下来呢?」

紫衫的孩子怔了怔,然後笑了。他的笑容如春风一样柔和,如阳光一样耀眼,让那孩子看得有些发怔。

「傻小子,只要会一点武,这麽一颗小树想上去根本不是一件难事啊。」

「武?」孩子皱了皱眉,黑漆似的双眸中露出灼灼的光彩。「那是什麽?要去哪里买?」

「买?」紫衫的孩子放声大笑起来,「傻瓜,武只能学,买是买不来的。」

「那我学,你教我!」孩子当即说。

「教你?」紫衫孩子的嘴撇了一下,「凭什麽教你?我又没好处。」

「你教我!我命令你!」孩子一把抓住了紫衫孩子的衣袖,尽管满脸尘土,那亮如夜星的眸子还是传达出他傲人的气度。

「是吗?」看着那双闪着光芒的眸子,紫衫的孩子有些犹豫,竟有些舍不得走了。

「你要学武做什麽呢?你又不像我,将来要继承武将家统,为国出征。」

「我学武,是要爬上那颗树!」孩子的手指向那颗让他吃了许多苦头的花树,「我要摘最上面的那朵紫蘅花!」

「摘花?」紫衫的孩子清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惊讶,「你学武就只是为了摘花吗?」

「不行吗!」孩子睁圆双眼瞪了过去。

「也没有不行。」紫衫的孩子看了看花树,「我上去帮你摘就好了。」

「不行!一定要是我亲手所摘的才有用处。」

「那你告诉我,你摘紫蘅花做什麽?」

「元朗哥说,如果亲手将最接近天空的紫蘅花摘下来放在枕边,那晚上就可以看见娘亲的容貌。我今天一定要把紫蘅花摘下来!」

「咦?这种事,我为什麽没听过?」紫衫的孩子面露困惑,「为什麽要摘花才能见你娘?你娘亲呢?」

「我的娘亲在天上!」孩子抬起头,看着晴空,「她一定很美,很温柔。只要摘到紫蘅花,我就可以看到她,可以知道她到底长得是什麽模样了。我不要再被其他的兄弟们嘲笑,我要告诉他们,我娘亲比他们的娘要好一千倍,美一万倍!」

紫衫的孩子沉默了一会。

「我帮你。」

「你答应教我学武了?」

「不。」

「你不是说要帮我?」孩子眼中迸发出怒气,像头被激怒的幼豹。

「我是要帮你,不过帮有很多种,我不会用最笨的那种。」紫衫的孩子笑得有些狡黠,「傻小子,要学会爬树最少需要练二个月,可是如果我带你上去,那你举手便可得。这可比当你二个月的师傅要来得快捷方便得多。」

拉起浑身尘土的孩子,手牵着手,他们走到了花树下。

「你多大了?」

「七岁,你呢?」

「我比你大,再过两个月我就九岁了。」紫衫的孩子有些骄傲地说。

「不会吧,你的个子都没我高。」

「啐,只长个子不长脑子。」紫衫的孩子有些薄怒,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。阳光照在他的脸上,映出细薄肌肤上细细的茸毛,让七岁的孩子心头一跳。

「你长得真好看。」

「胡说八道!」

「是真的,而且越看越好看。」孩子认真地说,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。

樱色的双唇向上扬起,细长的凤眼也弯了起来。

「长这麽大,还是

「唔……」

「怎麽,头又疼了?」手中的朱笔一扔,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太阳穴上,力道恰到好处。

长长吁了一口气,英多罗红英闭着眼笑着说道:「如果哪一天你不做皇帝了,一定可以开个生意兴隆的按摩馆。」

「只可惜,能得到这种待遇的只有你了。」达密哲元朗一边替他揉着太阳穴,一边轻声笑语。

「少来。我相信你後宫那些美人们个个都享受过你的特别服务吧。」

「怎麽?吃醋了?」元朗一边笑,一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,「不然,哪天我们也来试试?朕包你欲仙欲死哦!」

「您少拿我开心。微臣还有点自知之明,微臣这副穷酸相,才入不了陛下的法眼。」

「胡扯。朕的明鸠王可是诱人得很呐,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心怀不轨吗?要不是朕明里暗里帮你打脱,你这只小狐狸不知道被人吃过几回了。」

「那还真是谢谢陛下厚爱了。」英多罗红英苦笑一声,「拜陛下所赐,微臣的名声可是好得不得了呢。」

「自然了。」元朗嘿嘿一笑,「有谁敢打金翅王朝,金翅王朝的年轻帝王露出一脸无聊的表情。将手中的黄色绢册扔到一旁,便踱到趴在案上昏昏欲睡的人儿身边。

「这几上又硬又冷,你要是实在乏了,不如去我的龙榻上去睡。」

揉揉眼睛,脸上带着几分疲意的青年伸直了腰身舒展他的筋骨。

「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。要是真上了你的龙榻,我这一辈子就翻不了身喽。」

「就算没上,也不见得就能翻得了身。」有些心虚的皇帝陛下小心地轻声嘀咕。现在这种时候,还是少去招惹他为妙。

「朕的那个皇叔,唉……」达密哲元朗连连摇头,「胆子那麽小,如何能翻得了天?」

「未必便是胆小,如果你愿意,或可称之为谨慎。」英多罗红英唇角微翘,从文书堆中扯出几本册子来。「要各地上陈情表……一来向陛下施压,二来展示实力,三来查知异己,四来探听虚实,也未尝不是一种一箭数雕的好法子。」

元朗冷笑了一声。

「瞻前顾後,婆婆妈妈,如此还不如突起奇兵,攻敌不备,或许可以收到奇效,一举将江山夺下。」

「年纪大了些自然就会添许多顾虑,燕山王终究不是陛下,」红英屈指在奏章上弹了弹,「有好几年没有遇过这种阵仗了吧?」

「正是。」

两人对视一眼,无需多言,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,不觉同声大笑起来。

三日後的早朝上,达密哲元朗摸着下巴,手里拿着一册奏章,不咸不淡的口吻对众臣说道:「朕听说燕山王的封地中落了一块天石,上面似乎还有预示我金翅王朝命运的天书。朕实在是好奇得很呐。」

有这种事?朝上顿时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声响。元朗在上位摆了摆手。

「朕想叫燕山王将天物送来,但又听说这块天石坚逾金刚,沉重无比,无人可以搬动。既然如此,那不如朕亲自去燕山王的封地去看看。各位爱卿,你们觉得这样可好?」

静了半晌,众臣没有一人出声的。

手指轻敲龙桌,桃花眼儿飞向站在左手边最前面不动声色,面含微笑的人。

「明鸠王,你的意下呢?」双眉微挑,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,元朗将话题丢给难得会现身上朝的英多罗红英。

「不妥。」淡红的双唇微启,清越的嗓音传遍殿堂上的每一处角落。「最近各事频生事端,宫内宫外又有许多事情,陛下不在此坐阵,国事岂不要被荒废了?」

「有你跟纳兰在啊。」元朗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对着他说,引得朝上的大臣们一个个压低了自己的头,当作看不见,听不到。

「陛下自己的事请陛下自行解决。」英多罗红英眯起细长的双眼,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来。「君王有事,臣下愿服其劳。这去观看天外飞石的任务,还是交给臣下去办的好。」

「不要!」元朗哀叫了一声,「朕要你代朕留守京城,朕要亲自去燕山。」

「陛下,别闹了。」红英向前走了一步,「不是说好了吗?」

啊,原来是早已说好了的。那又何必在朝上装模做样地徵询意见?!看一看,除了明鸠王,敢跟皇上唱反调的明翔王跟明翼王都不在。各位将军大臣们只有三缄其口,随皇帝陛下高兴了。

「你要怎麽去?」金口一开,便成定局。

「轻衣简装。」玩着垂在胸前的缨络,明鸠王红英露出他那可让人心浮动的招牌微笑,不少人的心跳不觉得都加快了一些。

「这怎麽行?」有些不悦。

「一来快迅,二来节约,三来不惊动地方,四来不惊扰百姓。有何不可?」回答淡定,绝无反驳余地。

桃花眼溜溜地转了两圈。

「那朕就派明翔王保护你。你们一起去吧!」

听、听、听,明鸠王有多受宠!去出个公差还要三大亲王之一,陛下的亲弟弟当护卫,真是……

再怎麽轻衣简装也是要二辆马车,四个仆从,六位护卫的。於是加上主子两名,十二人十匹马组成了一支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的队伍,在一个大清早离开了京都的城门。

一辆车用来放行李,另一辆则刚好可以放下两个大人。一路之上听着马蹄哒哒声响,车轮辗过尘土发出的吱呀声音让人有些烦躁。狭小的空间里,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尽落眼底。说实话,就算想刻意忽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。

大约是嫌太过无聊,英多罗红英卷起用以遮挡车窗的布帘,将下巴搭在顺势靠在上面的手肘,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。阳光正好照在他白皙的脸上,将他的侧面镀上了一层金光。整个人的轮廓也因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。

达密哲元慎看着沉默中的英多罗红英,心头一阵烦闷。虽然也想如红英一样卷起窗帘去看另一侧的风景,但不知道为什麽,元慎却迟迟没有动作,只是将身靠在晃动的车厢上,默默地看着红英倚着的窗口方向。不知。不知他在看窗外的风景,还是在看阳光中有几分郁郁的男人。

一起同行,如果一直没什麽话说会不会觉得难堪?正常来说,应该会的。但奇怪的是,同行了三天,一句话也没有的两人似乎并没有什麽感到别扭的表现,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。若不是三不五时被这两个人支使,同行的其他人真要以为他们的主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哑巴。

饭一样要吃,觉一样要睡,路也一样要走。只是,这尴尬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。所以,在同行的第四天晚上,英多罗红英敲开了达密哲元慎在隆升客栈天字型大小的房门。

夜已经有些深了,桌上的牛油大蜡烧了快一半,床边简陋的铜烛架上各燃着一支粗长的蜡烛,所以尽管今夜是新月,屋外黑漆漆的不见五指,在这简洁的客房内,倒也亮堂得很。

元慎正打算就寝,外衣已经解开还未及脱下。打开房门,看见英多罗红英那双清如夜泉的闪亮眸子时,他的呼吸一滞,面色也微微一变。

「不让我进去?」红英微偏着头,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。

元慎眉头一皱,身体却堵在房门前不肯退让半步。

「夜深了,有话这里说就好。」

「天这麽冷,就算你忍心让我冻着,我也不能让自己这麽委屈……」修长的双眉一挑,右手已经疾如闪电,双指插向元慎的双眼。

大惊之下,元慎的身体向後一让,身体侧转,将将避开这差点挖去他双目的手指。却觉得身边一阵轻风,英多罗红英的身体已经像条溜滑的鱼一样钻进了房内。

反手带上门,转身对着好整以暇坐在桌旁的清秀男子怒目而视,那人却像毫无知觉一般似照清清淡淡的笑着,对着自己挥挥手。

「过来坐啊,怎麽还像个木头人似地杵在那儿?」

想拉开房门走出去,但毕竟有些不甘,达密哲元慎气呼呼地坐在了红英的对面。

「有话快讲,有屁快放。」

「你这个孩子现在讲话怎麽这麽粗鲁,跟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。」红英嘴里叹着气,脸上的表情却愉越得很,一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。

「我不记得什麽时候本王变成你的孩子了。」元慎沉着脸,表情阴郁地看着他。

「这样不是好多了?」红英柔声地说着,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元慎放在桌上的手背。「这些天你一句话也不跟我讲,下人们都会觉得奇怪。如果传到朝中,关於你我不和的流言又该乱飞乱窜了。」

「谁跟你和了。」元慎冷笑一声,抽重播在桌上的手,耳根却有些发红了。「再说了,这一路之上,你不也不跟我说话?就算要怪,也不该只怪我一人吧。」

盯着元慎看了半晌,红英捂着嘴笑了起来,最後乾脆趴在桌上抽动着肩头笑出了声。

「你笑什麽?有什麽好笑的!」元慎涨红了脸,看着笑到面色红润,眼角带湿的红英,心脏扑腾扑腾乱跳了起来。

「我是笑你……」抚着心口,红英枕着臂趴在桌上看着无慎,「你真是,跟小时候一样耶。」

「好像刚刚有人才说过本王跟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吧。」元慎很想生气,可不知为什麽却没有了生气的情绪。

「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啊。」红英依旧趴在桌上,目光变得有些朦胧。「人一长大,许多事情就会变化。面对的事情不同了,面对的人不同的,就连自己的想法也变得不同了。人生还真是奇怪。明明规划好的事情,却偏偏不肯顺着你的意思去走。枉费我们花了那麽多的气力,那麽多的心思。」

元慎沉默着,没有说话。

「元慎……」看着他,红英轻声地问,「说实话,你是不是现在还在恨着我?」

元惧偏过头,不去看红英。闷了半晌,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。

「不恨,但,讨厌!」

「为什麽?」清亮的眸子黯淡下去,虽然答案早就知晓,但亲耳听到他说出来,打击还是会很大。

「明知故问!」元慎恨恨地盯着他,「从你把宛如送进宫的那天起,你就知道我不可能不讨厌你。」

讨厌,却不恨。这是为什麽?连元慎自己也不明白。

「所以我说,感情是勉强不来的。」英多罗红英发出长长的叹息。「我跟你解释了那麽多遍,为什麽你还是看不开。明知道宛如心有所属,却一直不肯放弃。」

「但你和宛如却始终不肯告诉我她的所属究竟是谁。连对手是谁是什麽样都不知道就败下阵来,这叫我如何甘心。」元慎一拍桌子,松木的圆桌上落下一个淡淡的掌痕。

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不经意留下的痕迹,英多罗红英直起身,单手托着腮悠悠地说道:「不告诉你,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以後更不甘心,更加不肯松手。」

「不管是谁,只要你别告诉我宛如喜欢的是我的皇兄。」

「当然不会是他。」红英轻敲着桌子,「宛如爱的人地位不如你显赫、相貌不如你英武。做的工作平素不能见人,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。」

「既然这样,宛如为什麽选他而不选我?」元慎激动地站起来,双手撑在桌上咄咄看着红英。

「只因为,宛如爱他。」红英抬起眼,直视着元慎,一脸坦然。「而他,比你更爱宛如。」

「不可能!」

「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,宁愿深埋自己的爱意,躲在暗处保护她,守护她。无论宛如如何表白,他都无法正视,明明深爱着,却还在一心一意为宛如寻找着最好的幸福。」红英轻叹了一口气,「他却不知道,这种自以为是的爱让宛如有多麽痛苦。既然他想看到宛如寻到相配的夫婿,我也只能请元朗帮忙,把宛如送进宫里去,再找机会消除障碍,让他们两个人最终可以走到一起。」

「那这麽说,宛如跟皇兄只是名义夫妻?那我也还有希望?」达密哲元慎的双眸发亮,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。

「我说了那麽多是白说吗?」英多罗红英有些生气,拍着桌子也站了起来,「我之所以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,英多罗宛如已经有了命定的爱人,如果你要横加拦阻,我绝对不会坐视。如果你不相信的话,只管来试就好了。」

达密哲元慎的脸由红变白,由白变青,双拳紧紧握着。

「我知道,自然知道。」胸中如燃起了一团烈火,烧得他又痛又热,「我就说,你怎麽会那麽有心,把宛如送进宫中去夺你的专宠。」

红英的脸色一变。

「你跟皇兄淫乱宫闱,是不是将来想撺掇他立个男後出来?」达密哲元慎冷笑了一声,「我也告诉你,有我在一天,你就别想入主东宫,让我们达密哲一族蒙羞。」

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,红英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。

正要说些什麽,夜风中突然传来几声不寻常的闷响。

「什麽人?」掌风挥出,已灭了桌上的巨烛,二人一左一右贴在了窗边,互视一眼後双双伸指,弹灭了床边燃着的烛火。刹时,房中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
没有听错,那是数听轻喝,几声金属撞击再加上利器刺入骨肉的声音。黑暗中,只能看见同伴清亮的眸子,看不到脸上愤怒和懊恼的神情。

沉睡中的侍从们已经没了气息,值夜的护卫只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抵抗的能力。并非他们未尽职守。踩踏着脆弱瓦片的轻微脚步声在头顶响起,要应对十几个顶尖的高手,岂是一两个护卫可以做到的?指甲陷入肉中,元慎心疼着他的随身护卫的同时,胸口燃起了熊熊的烈火。

「不要轻举妄动。」冰冷而纤长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,黑夜里,他看见红英那一双沉静深远的清眸。「敌众我寡,先逃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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