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毅听到了这个声音,连忙迈步走了过去,只见穿了一身厚衣裳的沈章,已经早早的等在了秋闱考场门口,手上还拎了一个布包,布包里鼓鼓囊囊的,显然装了不少东西。
沈毅也大踏步迎了上去,对着沈章低头道:“爹,您怎么来了?”
先前沈章曾经跟沈毅说过要来送考,但是这会儿已经是深秋,天气凉了,又要凌晨起来,沈毅就没有让他来。
沈毅行礼之后,他身后的青萍两个侍女以及许复,都对着沈章恭敬行礼,叫了一声“老爷”。
他们自然都是见过的。
这几个月时间里,沈章去过沈毅的宅子几次,也在那里吃过好几次饭,自然见过沈毅的这些身边人。
“哪有儿子考试,当爹的不来送考的道理?”
沈章指了指秋闱考场门口影影幢幢的人影,笑着说道:“你看这不都是来送考的父母?”
望子成龙,是大多数父母的写照,沈章也不例外。
而且这个愿望在沈章身上,可能还要更强烈一些。
因为沈家在上一代,在江都是个中等甚至偏大的家族,沈章年轻的时候,家里的家世还是不错的,因此一家四个兄弟,都有读书的机会。
可惜,四兄弟之中只有老大沈徽一个人科举还算顺畅,中了个举人,其他三个都没有能够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。
这个时代嫡长子会继承绝大多数的家业,再加上沈徽是举人,因此沈家的家产大部分都被沈徽那一系继承,这让沈章更加重视科考。
科场不顺,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。
好在他的儿子很争气,年纪轻轻就得了府试第二名,又一路过了院试,甚至以院试第二的好名次,拿到了秀才功名!
如果今年沈毅能够中举人,那么沈家四房这一系,也算是出了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了。
这会儿天色还没亮,秋闱考场也还没有放开,沈章与沈毅父子俩在考场门口走动,靠近了考场门口的时候,沈章远远的看了看考场,然后拉着儿子的衣袖,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“毅儿,虽然秋闱对于你,对于咱们沈家来说都很重要,但是你千万不要过于心急,更不要难为自己,你年纪还小,咱们今年不中,再等三年就是。”
沈毅对着父亲笑了笑,开口道:“爹说的是,再过三年,小弟多半也要来建康考秋闱了,如果我今年不中,还能跟小弟同科进举。”
“咳……”
沈章咳嗽了一声。
“倒也不必非要等他,能中举还是今年就中的好。”
沈毅哈哈一笑,拉着沈章的袖子,开口道:“父亲您放心,儿子今年哪怕不为了别的,单是为了给您在江都,在大伯那里挣一份面子,也一定考一个举人回来!”
前程所系!
乡试分三场,每场三天,按照今年乡试的二十四日来算,第一场是二十四日进场,二十六号考完出考场休息一日,然后二十七号进考场考第二场,以此类推。
按照大陈从前的流程,乡试一般是八月份,准确来说是八月初八开考,八月十六结束,但是甲子之前世宗南渡的时候正是八月,那时候陈国上下的大陈,百姓,包括陈国宗室在内,死伤不计其数,至今仍然被陈国引以为奇耻大辱。
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大陈南渡之后,便将秋闱的八月延后到九月,具体时间则是由钦天监推算,因此今年的乡试才会推延到九月二十四。
在考场门口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,今年的乡试主考,也就是前科状元楼曹谦终于出面,他身后站着一众外帘官,开始给今科建康乡试的学子训话。
讲完话之后,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,随着曹主考的一声令下,今科建康乡试的考生,开始排队进入考场。
沈毅拿着证明自己身份的考牌,经过颇有些伤人自尊的“搜身”流程之后,终于领到了自己的考号,他拿到考号之后,在考场里转悠了几圈,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考房。
先前沈毅考得试,都是童生试,虽然也会考三场乃至于四五场,但是每一场也就是一天时间。
而从乡试开始,就不一样了。
理论上来说,考过乡试之后,就有了补官的资格,而乡试每一场的考试时间,也与会试相同,从童生试的一天时间,变成了三天时间。
既然要考三天,那就自然是要有休息的地方的。
沈毅进了考房之后,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环境。
考房,或者叫号房里的条件,很是简陋,而且不怎么宽敞。
只有上下两块木板,上面的木板可以用来当桌子,下面的木板则是椅子,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块木板并在一起,就能当个床板了。
不过即便是两块板子并成一块,长度也绝对不够,因此睡觉的时候只能蜷缩着腿,很是别扭。
除此之外,考房里还有一盆木炭,一根蜡烛,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用来取暖,蜡烛也可以用来加热食物。
最显眼的,就是一个已经有些发黑的,带盖子的木桶了。
这是用来方便的马桶。
因为考试的这三天时间里,考生是不允许从这里走出去的,吃喝拉撒睡,都要在这里头解决。
沈毅刚刚走进考房,还没有“参观”完这简陋至极的环境,就听到一声上锁的声音,他连忙回头,就看到一个衙差已经把考房的门口上了锁。
到九月二十六之前,他都休想从这里走出去了。
不过咬咬牙,也是可以接受的,毕竟朝堂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士大夫乃至于宰辅们,年轻的时候都吃过这份苦,鱼跃龙门之前,总是需要打磨意志的。
沈毅叹了口气,把自己的考篮放在一边,然后从怀里取出手帕,将两块板子上的灰尘擦了一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