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是不是这一嗓子起的作用,一路没信号的导航也忽然显了影,我调出路线,看准方向开了过去。
半个小时后,终于望见了风沙里一堆穿着迷彩、灰头土脸的人,旁边还停着几辆越野。
“就是他们!那车是军牌!”
男孩眼神很好,我把车开到了越野旁边,人还没解开安全带,他的嗓子倒先下去了。
“邓首席!英俊哥!”
邓放循声看过来,我在他的注视下开了车门,沾了地竟陡然有些腿软。
“没事吧?”他快步跨过来扶住我的胳膊,上下打量了我一遍,“你怎么过来了?复工了?”
我点点头,垂下了眼睛,压下心里种种复杂纷乱的情绪,说了声谢谢。
队里发了阻隔风沙的防护用品,我来时已经戴好了,但邓放什么也没戴,我看见他脸上蒙了一层的沙和土,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帮他抹去。
“不用擦。”邓放避开,松开我后退了一步,“一会还得脏,擦不完,回去再洗。”
“好。”
童敢看见了我,“卫编辑,你可算来了,雷子都快摔散架了,你快都给他记下来吧!”
语气自然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我猜到这都是邓放的功劳,那天之后,不知邓放做了什么才让他们没有对我冷脸相待。
“这几天没人来给你们当记录员么?”我眼底有些热,只得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笑,低头朝那边走过去。
试验要紧,挨着邓放,心容易乱。
“根本没有。”童敢哀怨道:“别说总体所了,连测试部的小孩都不愿意干这么累的活,这几天在戈壁都是我当的记录员,写的字都看不清。”
我接过他手里的文件,写的是不太好看,“没事,交给我吧。”
“好嘞!”
童敢得了自由,兴冲冲跑到邓放身边,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拱了拱他的腰。
邓放脸上看不出表情,见我接手了工作,便收回了视线,继续看着前方的车和烟。
任务要紧,他怕自己多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抱上去的冲动。
得知我出事被停职的那几日,他每天都要跑到我楼下站一会,不上去,也不发消息不打电话,就那么看着,等到灯灭了才离开。
这会儿见到人没事了,心却更定不住了。
漠里风沙大,我路上就把头发编好塞进了迷彩服里面,可站了会后,还是被吹乱了几缕发丝,在脸旁缭乱地飞着,时不时就要抬手理一下。
前方的戈壁滩上已满是车辙印,雷宇开着一辆看不清颜色的皮卡,降落伞已经成功打开,到了抛伞的时候,按钮却突然失效了,不论他怎么按,车后的伞就是抛不开。
风阻的力量渐渐大过了车速,皮卡的后半部分突然一下子被掀开,连车带伞在沙里摔成两截,扬起漫天的黄烟。
“走!救人!”
邓放赶忙带人开车冲了过去,没等他们跑近,雷宇便从车里爬了出来,站在车顶摘了头盔,示意他没事。
隔着远远一段距离,我没看见这些。
等车再回来时,几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,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又失败了。
我心下了然,默默跟着收东西。
来到没多久就要再起程回去,我还是走向了来时坐的车,雷宇忽然站到了车门前。
“降落伞包不回去了,这个车大,借我放放伞,你坐后面的车吧。”
不等我回话,他说完便自顾自地上了车。
其余人也都各自坐到了自己的车上,一辆越野塞得满满的,一辆要拖着摔成两截的皮卡,只剩下最后一辆还开着车门,我朝着那辆车走过去才发现后面坐着高英俊和邓放。
两个男人,一人占了一排,坐这边面对着邓放,坐那边紧挨着邓放,我站在车门前,一时有些无措。
高英俊一见我过来便绷起了脸,故作起严肃凶狠的样子,可邓放显然看着更不好惹,两道眉毛甚至拧出了土匪的气势,眼里都是侵略的意味。
我到底还是选了高英俊这边。
车门关了,跑是来不及的,高英俊眼看着我要坐下,没等邓放看他就一个闪身坐到了对面去,身手极快,一眨眼的功夫,那排座位就空了,我只好硬着头皮坐进里面。
空间顿时变得狭窄,我的膝盖抵着邓放的,小腿更是也紧紧贴着他的小腿。
三个人谁也没说话,气氛静的有点可怕。
我一路看着窗外,半点没敢回头,可偏偏车身颠的太厉害,即使我牢牢抓着扶手,还是时不时被颠地扑向邓放。
直到一个猛烈的大颠簸袭来,我瞬间像个乱窜的火车头,直莽莽地一头撞进了邓放怀里,整个人都坐在了他腿上被抱了个结实。
车里气氛顿时更安静了。
我浑身僵硬地不敢动,头也不敢抬,只剩睁大了的眼睛,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一旁的人。
头顶上传来邓放幽幽的声音,“他没看。”
“对!我没看!”高英俊把脸扭的比我还彻底,只剩个后脑勺对着这边。
我尴尬地闭了闭眼,不知如何是好,甚至忘了要爬起来,邓放倒是很淡定,我不动,他也没松手,仍牢牢抱着我。
车还在乱七八糟地颠着,过了几秒,我终于想起要起身,邓放却将我抱的更稳了些。
“太颠了,就这么坐着吧,安全点。”
他看见了我额头上的几处红肿,猜着或许是来时不小心撞的,越野并不如普通汽车那般好掌握方向,也是难为我一路开进戈壁里了。
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,风沙无孔不入,邓放上车前抖落了不少,可这会儿我靠在他身前,只觉得连脸下的大毛领里都沾满了细沙,硌着皮肤,细密的疼。
感受着这点微末的痛楚,我想起上午听到的话:
“卫戎,你有个好父亲,也有个好对象。”
眼眶不由得又开始发酸发热。
不值得。
我在心里默念着。
邓放,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。
一双大手轻触了触我眼尾的皮肤,替我不着痕迹地抹去了一滴泪。
粗糙的手,却比风温柔的多。
似是在说,值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