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猛然抬头,撞进他辽阔悠远的双眼,瞳底里头悠转着暖se的光芒,是她书桌边的小灯投s。
在更深处的眼底里,她不敢细究的情绪隐隐燃烧,和手腕的热度一样贴着肌肤延烧,以燎原之姿侵入毛孔,淌进血脉,最後在x口沉沉种下一株小苗。绿苗随风摇曳,似乎只要一不注意,就会疯长成泛n的情意。
但她不能。回忆漫漶,她好不容易割舍下的情感不能、也不该再复燃,否则这四年的坚持又算什麽呢?
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,这双漂亮到耀眼的眼里,倒映出的自己如此惨澹无光。
孟冰雨猛然一挣ch0u回手,站了起来,姜炎溪跟着站起,她才意识到他们的身高如今有了多大的差距。
隔着矮桌,两人四目相交,孟冰雨口乾舌燥,克制着再次转头的冲动,「把水喝完,你就可以走了。」
姜炎溪眼珠一转,忽然越过她走向书桌。
孟冰雨怕电脑上未关闭的粉丝频道分页被看见,连忙追过去,「你做什麽?乱翻别人东西很没礼貌──」
姜炎溪根本用不着翻,孟冰雨顺着他目光望去,心脏骤然乱了几拍,他的长指一把抓起放在桌上、隐隐反s金se流光的彩带,转头递到她眼前。
那是演唱会到达高峰时,场馆上方洒下的彩带,彩带上印着这次演唱会的名称。当时气氛到了顶点,人人都伸直了手去捞彩带,孟冰雨没忍住诱惑,也伸手抢了一条下来。
她想当作一次纪念,好让今晚这虚幻的一切留下实质的东西,以证明她真的曾经参与过演唱会。
但现在纪念还当不成,先成为了她还在意眼前人的呈堂证供。
孟冰雨将缎带从他手上抢回,颤抖的手指没有逃过姜炎溪的注目,他声音很冷,b视的目光不容她藏躲,「你为什麽去看我们的演唱会?」
孟冰雨又想逃避了,低着头,将彩带sisi捏在指间,急匆匆想结束话题,「我没有想去看,是同事y找我去的。」
「我换个问法好了。」姜炎溪俯身,动作带动周身冷冽苦涩的香水气息,像狩猎的豹步步收网围困猎物,「你既然都来看演唱会了,为什麽这些年来都不回我讯息?我不是你的朋友吗?」
孟冰雨脸se惨白,这句直白的问语突兀打破人际间避而不谈的默契,直接将沉淀四年不敢碰触的伤疤血淋淋揭开──底下脓ye纵横,从未癒合。
她不知道这句话让她更痛的是问她为什麽不回讯息,还是「朋友」二字。
姜炎溪等着她回答,她花了好几秒把刚刚惊慌失措的破绽一一补起,重新扬起强装镇定的笑容,「不为什麽,老同学各自忙碌渐渐不联络,不是很正常吗?你没有必要追根究柢。」
姜炎溪藏在偶像面具底下的面容有一瞬失控,昔日暴戾的影子一窜即过,他咬紧唇,冷冷爆了粗口,「少他妈说谎,孟冰雨,我从国中认识你到现在,你是那种会突然间不回讯息的人?」
没错,她不是。
姜炎溪永远不会知道,在最辛苦的那些时期,孟冰雨是怎麽样忍着不传任何讯息给他,背离心底的渴望,亲手把他们之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连结一一切断。
「你要我说得这麽明白吗,姜炎溪?」
孟冰雨仰起头,晓得今天如果不把话说得难听,姜炎溪不会轻易放过她,「你根本不懂我,姜炎溪。我想要好好做一个平凡人,不想再跟你的世界有什麽交集,从你说你要去韩国的那一刻,我就已经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来往了。」
她b自己直视姜炎溪的双眼,那里头有着被他sisi压抑住的沸腾怒意,以及缓缓蔓延而出的失望。
半晌,他冷冷启唇,提出毫不相关的问题,「你现在还会画画吗?」
孟冰雨一愣,本能地摇摇头。
姜炎溪眼里的失望更盛,嘴角的弧度也更犀利,「看样子你放弃了很多东西,我也只是其中一个被舍去的而已,对吧,孟冰雨。」
这句话狠狠刺到了她,但她站在原地不动,把涌起的情绪sisi扣住。既然要痛,乾脆一次痛得乾脆俐落些,她经不起再一次面对了。
「更何况,姜炎溪,你现在的工作不应该和我有多余的来往。你是贩卖梦想的人,只要偶像还是你的主业,只要你还在所谓的事业上升期,就不能毁了少nv们的梦想。」
「偶像就不能有自己的交友圈,这是你的想法吗?」
孟冰雨语气冷静却哀伤,「这是大众的想法,你b我更清楚。你应该b谁都还要热ai你的工作,自然不会让任何莫须有的事情变成危害你团t的风险。我就算了,你和孙霏霏一定要小心。」
出乎意料地,姜炎溪冷笑道:「不要把孙霏霏扯进来。而且,你又知道我热ai我的工作了?」
失落与震惊同时无声扩散,她失落的是姜炎溪依然护卫着孙霏霏,震惊的是,她从没想过一直以出道为梦想的他,为什麽听上去对工作的热忱不高?
凝滞的冰冷气氛僵持在两人之间,良久,姜炎溪终於後退一步,索然地移开双眼。
孟冰雨有些喘不过气,姜炎溪重新戴上鸭舌帽与口罩,看向站在原地的她。双手不自觉交握,反覆r0u弄手掌的姿势显示出她的不安,还有那持续回避的视线。
四年过去,她依然没有找到属於自己的光芒,反而更加黯淡了。
「孟冰雨。」他抬手,递给她一个纸袋,「礼物,等我走了再看。」
孟冰雨犹豫着没有马上接过,姜炎溪的手悬空好几秒,最终将袋子放到矮桌上。
相对无言,姜炎溪压低鸭舌帽,转过身,「好好保重自己。」
孟冰雨目送他开门离去,几分钟後,忽然开门奔出,沿着大楼走廊飞奔到尽头。
那一处有个小小的天台可以俯瞰社区的出入口,姜炎溪全身漆黑的背影融在夜se里。社区底下种了许多树,树影摇晃,和人影混在一起很难分辨,但她的目光穿过细碎的树枝脉络,jg准地追随到他身上。
他独自前行,拐了一个弯後就再也看不见了,彷佛从未来过。
曾经为她撑起世界的背影,早就不该是她的了。
孟冰雨失魂落魄回到房间,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姜炎溪给的纸袋。
她拿出里头的纸卷时,莫名地,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麽。
纸张展开後露出一幅草草g勒的素描画,寥寥的颜se是用彩se铅笔快速涂上去的,画中舞台下人群漆黑一片、万头攒动,唯有一道光不偏不倚打在角落的一位nv孩上。
nv孩穿着衬衫、发丝凌乱,眼角泪光凝着无限悲伤,却又饱含向往,和台上远眺的歌手眼神相望。
画作下方,铅笔写成的字迹字如其人,俐落张扬。
「总有人能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你,勇敢一点。」
孟冰雨握着纸的手抖得不成样。她可以想见姜炎溪结束演唱会後,是如何在少得可怜的时间里匆匆完成这幅画,再趁夜赶来送她──他早就知道她去看演唱会了。
他为她画的的第二幅画,只是想让她知道,他看到了她在喧嚣人群里无声哭着,画里的nv孩凝望舞台时,满眼都是隐忍的感伤。
那些被她压抑的痛意,他看出来了多少?
孟冰雨抱着画,想起久远的那一日,他也是这般在人cha0里找到自己。
国三那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,她先是翘课陪姜炎溪打完耳洞,而後他们不知是谁先一时兴起,提议一起去101大楼跨年。
两人都没怎麽去过台北,更不晓得原来跨年人cha0会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。散场时人群一挤,他们都淹没在人海中,呼喊的声音也被无情湮灭。
那时他们还没有手机,落单的孟冰雨怕得手足无措,茫然地被群众往前挤,因为身形过於瘦弱,一时站不稳跌倒在地,脚踝一阵剧痛。
无尽的人墙像海浪阵阵推进,孟冰雨脚踝无法施力、爬不起身,肺部的空气急遽耗尽,恐慌开始渲染,她忍不住低低尖叫出声。
眼前黑暗袭来,没有人来帮她,她独自陷在绝望之中,即将被恐惧灭顶……
「孟冰雨!」强y的力道拨开人群,姜炎溪一脸焦急地出现,及时把跌落的她从地上扶起,支撑着她走到人少些的地方。
孟冰雨靠在他怀里,空气争先恐後涌入喉管里,好一会後,才惊魂未定地哭喘起来。
她颤抖的手指揪着姜炎溪的肩头,少年单薄的臂膀撑开空隙,笨拙地拍抚着她的背脊,「没事了,没事了。」
她望着他难得焦急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自己,里头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。
但她并不知道,这双眼里并不会总是只有她。当时他会留在她身边或许只是因为无从选择,上高中之後,一个孙霏霏就可以把他们微弱的连结几乎破坏殆尽。
从孙霏霏第一次突兀地领着一堆人出现在她眼前後,这个nv生的存在就像卡在她喉头的最痛的那一根刺。
退一万步说,即使姜炎溪没有和孙霏霏在一起,他现在身处美nv如云的演艺圈,身边更是不乏各种选择。
她不再是他的唯一了。
当他在人群里看到她的眼泪,心里会想着什麽呢?很大机率会觉得她落泪的原因与其他激动的粉丝无异吧。
孟冰雨在回忆里沉溺辗转,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睡着,惊醒时已是九点多,幸好今天是周日不需上班。
她狼狈地起身,发现纸卷躺在身侧,连忙0索着把画拿起来检查──幸好没有压坏。
孟冰雨正小心翼翼把纸卷收起来时,手机响了。她低头望去,看到来电名称时,彷佛被兜头砸了一盆冷水,原本还沉浸在昨晚余韵的隐密喜悦,瞬间消失殆尽。
她犹豫片刻,还是伸手接起,「有什麽事吗?」
那一头的声音甜美如歌,亲切得如同在与朋友说话,「没有事情就不能打给你吗?孟冰雨,你好冷淡喔。」
孟冰雨无意识地捏紧手机,「没事的话,我要挂了。」
「昨天晚上炎溪有去找你吗?」
「他有没有找我,和你有什麽关系?」
「不错嘛,懂得顶嘴了,变成上班族後果然不一样。不过你那点薪水可以做什麽呢?连我的一个包都买不起吧。」对方银铃似的轻笑高亢到一定程度,反而有种不协调的恐怖感,她的声音突然一沉,柔和地重复一遍问题,「再给你一次机会喔,昨天晚上炎溪有去找你吗?」
孟冰雨本来不想回答,但又想尽快结束和孙霏霏的对话,再三思忖後,咬牙说了谎,「没有,你满意了吗,孙霏霏?」
那头沉默了下,原本还是愉悦的笑语y凉地压低道:「这就对了呀,他怎麽可能想再见到你?即使他去找你,谨守界线也是你原本就该做到的。我说过,你以後都不准出现在姜炎溪身边。」
「我现在和他隔了整片的海,你担心得太多了。」
「如果让我抓到你说谎,你知道我会怎麽做吧。」nv子轻声细语。
孟冰雨全身微微颤抖,冷冷反问:「我知道,高中那些手段还不够吗?」
「你还记得啊。」孙霏霏心满意足地大笑,「记得就好,为了你自己,也为了姜炎溪,你最好乖乖听话。」
没有等孟冰雨回应,电话就挂断了。
在重新恢复寂静的房里,孟冰雨越抖越厉害,终於忍不住扶着书桌蹲坐下来。
她刚刚对孙霏霏说谎了。
也许是姜炎溪突然的出现,让她自不量力生起一丝反抗之心。然而黑暗从未离去,她依然感到自己无b渺小,只有手中的画、墙上茉莉的海报能够陪伴她忍受。
她想起茉莉说的话,又想起姜炎溪写在画上的文字。
总有人能在茫茫人海里看见你,勇敢一点。
颤抖终於慢慢停止,孟冰雨把头埋进掌心。在一片无光的y暗里,她想着,也许除了去看演唱会外,她也需要为自己再试着勇敢这一次。
桃园机场贵宾休息室。
两个队友在姜炎溪身後活力十足地打闹,队长在一旁文文静静看书,唯有他恹恹地趴在椅背上,脑子里都是演唱会上孟冰雨远远望着他的样子。
手机画面停留在与孟冰雨聊天的视窗,上线时间显示是十二小时前,上面满满横亘四年的讯息,全都没有被读过。他望着一排单方面传出的蓝底讯息,吞下一声喟叹,准备关掉页面时,代表使用者上线的绿灯突然亮了。
他猛然直起身,吓到了一旁的队长。
未读的讯息忽然全部转为已读,讯息栏出现对方正在输入讯息的提示,姜炎溪瞪大眼,连忙把应用程式关掉,免得被对方发现自己一直等在另一端。
新的讯息传来,简单一句话礼貌又清淡,很有孟冰雨的风格:「谢谢你的画,一路顺飞。」
姜炎溪从预览看到讯息内容,数了一数,这则讯息不到十个字,但字字都是温热,被他摀在心里反反覆覆地看。
从完全不回讯息的决绝,到现在接上了一度断裂的话题,重新建立起连系,於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惊喜了。
队长用手肘撞了撞他,「谁的讯息?笑得这麽开心。」
姜炎溪茫然地抬头,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,想要收一收,却又忍不住微微笑起来。
队长探询着他脸se,探身过来,用气音道:「不会是nv孩子吧?你是我们的人气团员,现在可得忍着别谈恋ai啊,炎。」
经纪人过来提醒他们准备登机,队长转头招呼团员们起身。
走没两步,团员们忽然兴奋地举起手,指向对面放着他们照片的广告看板。
姜炎溪跟着仰头望去,广告灯箱炫目的白光映在眼底,看久了微微有点眩晕。无论看几次,他都还是很不习惯萤幕上那个光鲜亮丽的自己。
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,这不只是他的事业,还是四个人的事业。
他不能任x。
「我知道。」姜炎溪掐灭手机萤幕,走到队长身边,声音很低,「我不会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