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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末追逐(三)(1 / 2)

——“我算是知道了,她不是瘸子,她是疯子!”

城郊的玻璃河岸,胡乱堆着郭发脱下来的衣服,点的光景,渺无人烟,只听得到鸟鸣。

这条河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松林里,虽然有个美丽的名字,但是其实不过因为毗邻原来的玻璃厂旧址,昔日浑浊的工业废水被雨水冲刷而去,河面逐渐清澈起来,倒越发像一块沉静的玻璃了。

郭发的水x极好,他抱着双腿,蜷在水面之下,河水冰冷,睁开眼可以看见游鱼贴着皮肤徜徉而过。

这是每周都要履行的活动,既是游泳,又是洗澡,这种沉浸在浩大冷水之中的感觉b室内的淋浴间感觉好太多,在水下拼命憋气,直到濒临窒息;半浮在水面唱歌,肆意荒腔走板,惬意得像原始人、像孩子。

忽对上一只红尾鱼的眼,鱼露出食草动物的天然呆目光,想来,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齐玉露了。

“你在想我吗?”一个石子儿怦然落在眼前,水花四溅,泛起层层涟漪。

是齐玉露的声音,在脑海里回放过千万遍的,绝不会错!

眼前寂静的玻璃世界被打碎,郭发猛地浮出水面,喘着粗气,怒音:“你想g嘛?”

她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,一条红底黑点波点连衣裙,上身套一件短皮衣,脸上挂着过大的墨镜,手里拄着一条盲杖。

茫茫的绿se里,她突兀地站着:“你憋了六分二十三秒。”

“c,你taade转过去,我穿衣服!”郭发肘击水面,淋她一脸水,等他回到地面,他一定要她好看。

齐玉露慢慢抹去脸上的水珠:“我现在是盲人,已经闭上眼睛了。”

郭发犹豫着:“不行,你那破眼镜儿不摘,谁知道你闭没闭眼?”

齐玉露乖巧地坐下来,把脸埋在膝盖上:“这样可以吗?”

郭发警惕地背过身,马虎穿上衣服,她已经站在树下了,整张脸掩映在树荫下,只露出一个赫然的红唇。

郭发甩去头上的水,一步一步把她b到角落:“你到底想要g啥?”

齐玉露的眼睛透着偏执的光芒,令郭发陡然生畏:“可你上次说给我赔罪。”

“不是,”郭发喉咙抖动,“你天天跟着一个杀人犯,你到底想g啥?”

齐玉露背过手:“你答应我上次说的话,我就告诉你。”

“啥话啊?”郭发猛地捶了捶树g,“你这娘们儿疯了吧。”

“还真是一点都没变……”树皮碎屑簌簌落下,落在她一侧的发梢,她“你现在的梦想还是做水手吗?”

晨雾在她背后弥散开来,郭发五指紧抠树皮,疼痛让他觉察眼前并不是梦:“你到底是谁啊?”

“我是齐玉露,整齐的齐,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玉露,”齐玉露并不慌张,好像笃定他不会对自己动粗,开始肆意地在挎包里掏0。

“别动!”郭发屈膝,把左腿横cha在她两腿之间,从前和弟兄们围追堵截对家,就是使用这招控制人的。

“嘶……”齐玉露皱起眉,一gu疼痛钻心地涌了出来。

郭发看出异样:“你别给我装,我还没碰你一根手指头呢!”

“腿疼,狗咬的。”齐玉露x1了一口凉气。

“疼si你,”郭发拄着墙壁,手掌放在离她头发三寸之远,不卑不亢,“你是便衣警察,还是怎么的?咱们以前有过节?”

齐玉露掀开裙摆,直至露出白se的底k,她有一双白净丰腴的腿,r0e丝袜闪着细光,像红尾鱼银白的鱼鳞,两只脚踝细瘦伶仃,左小腿上缠着雪白的纱布,上头洇然着淡淡的血痕:“我是真瘸子,怎么做警察?”

郭发猛地抬起眼,齐玉露亦仰起下巴颏,对上他茫然又凶煞的眼睛,她只顾着摇头发笑,他盯着她白皙手腕上的鹦鹉螺珍珠链,忽然有一种啃咬的冲动。

“告诉你别动!”郭发扼住她的头,天然亚麻se的发丝,在手里光滑溜走,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触感,“你是不是不知道我g过啥?”

齐玉露把掏出来的东西亮给他看:“两张纸而已,不是啥凶器。”

“知道刨锛儿吧?信不信我宰了你。”

“别这样,我知道不是你,”齐玉露伸出手,将两张电影票郑重地塞进他的制服口袋里,她的指甲也涂满了明度很高的红se,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手上,竟没有一点yan俗的感觉,像是一个扮熟的孩子,模仿nv人的风情,“排了好久的队买的,王家卫的《花样年华》,礼拜日下午,陪我看,行吗?”

没等郭发反应过来,齐玉露反从他臂下弯腰钻出去。

齐玉露不回头,拄着盲杖往深林外走,拐杖碾碎山径上堆积的落叶:“再见!水手!”

郭发咬牙切齿地望着她的背影,哭笑不得地握着手里的电影票,地点是城北的露天剧场,那可是情侣出没的场所,据说后院的山坡上,堆积着不计其数的安全套,蔚为大观:“去你妈的!”

郭发开始害怕,那两张电影票像是催命符一样揣在制服外套的口袋里,贴在x口,莫名怦然,不知道是因为紧张,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
——“雨追人,肯定是暴雨了。”

过去的经历像是一个无解的悬疑故事,徐徐沉了底,而齐玉露的出现却打破了这尘封的宁静。

对她似有若无的思念一去不复返,郭发日思夜想,得出两种猜测,一是她可能真掌握他的秘密,二是她瞎猫撞si耗子说梦话,纯粹是个疯子。

万碧霞听了县里的流言蜚语,打探地问:“你和那个齐玉露走的挺近?”

“姓齐的瘸子啊?”郭发抱怨,“我算是知道了,她不是瘸子,她是疯子!”

“人家很文静的,什么疯子?我看你是疯子。”

“师母,你确定她没有什么jg神病吗?”

万碧霞捶他:“我看你有jg神病,还说人有jg神病。”

郭发向她索要齐玉露的资料:“我得调查调查。”

“怎么?有戏了又?那天你不是说你没看上吗?”

郭发沉着脸:“你省省吧,少牵线,多吃饭,我师父手艺多好啊。”

\\

礼拜日很快到了,郭发自然没有赴约,可却没想到齐玉露依旧y魂不散。

自从上次和曹微偶遇,他便许久没和白康宏见面,只好一个人来到伊戈尔排挡喝闷酒。

“老板,一打黑松林,一盘酱焖小河鱼。”郭发坐在遮yan伞下。

“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呢?”齐玉露走过来,ch0u出塑料凳,坐下。

郭发r0u了r0u眼睛,不是幻觉:“我c,你不会真的跟踪我吧?”

“只能怪这地方太小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还要怪咱们太有缘了。”

“净扯,”郭发已经没了上次那种和气,“不是,为啥我g啥都能碰见你啊?”

“不是胡扯,不是你说的么?咱们两个有缘。”齐玉露笑说。

郭发大皱其眉:“我以前认识你吗?我得罪你了?”

“想知道吗?”

“ga0什么,能说人话吗?”

“我问你,想不想知道?”齐玉露重复了一遍。

郭发点了一支烟,双脚搭在桌面上。

“你为什么又没去?”

郭发啐了一口:“我凭啥听你的?”

齐玉露自顾自地说:“明天下午六点,去七一广场和我放风筝吧。”

“还taade不si心呢?特务接头啊,”郭发哭笑不得,“你taade有毛病吧?”

齐玉露一笑,眼睛失焦,似有泪水:“那个秃瓢的人,还在太平。”

郭发眼下的肌r0u猛地ch0u搐了一下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我看见过他,”齐玉露眼幽深如潭,又云波诡谲,“就在平房区,他还在……”

服务员端着漆盘上菜,两人相对默然,郭发撅断筷子:“你taade到底是谁啊?”

“其实我不想这么和你认识的,只是你两次都不配合,”齐玉露的手在桌沿跃动着,打节拍,她的手指细长,打惯了计算器,异常灵活,“我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

\\

余祖芬蒸发了,郭发懒得寻,母亲总是这样神出鬼没,几天之后,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,这个年头,只要不是被刨锛儿队盯上,那么就没什么大事儿。

“帮我养着吧,夏天两天浇一次,冬天一礼拜浇一次就行。”

郭发从角落里把那盆委顿的洋桔梗拿出来,一边ch0u烟,一边浇水,烟灰都落在花土里:“c,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。”

他打开收音机,一边听,一边看齐玉露的资料,她身高一米六六,t重四五公斤。

她没有这么高,可是确实瘦。郭发心里做着注解。

她不是本地人,老家是省城的农村,高中学历,半年前来到解放书局,成了收银员,家中只有父亲一人,没有兄弟姐妹,也没有本地亲戚。并没有写明残疾的原因。择偶条件一栏也是空的。

目光停在资料左上角的半身照片上,她微微笑,露出一口小牙,触电一般的感觉,让他忽地想到很遥远的事情,是废墟一片的回忆之中,为数不多闪光的碎片。

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,yan光明媚,如洒金一般。

“妈,我今天看到一个长着小牙的人。”郭发放下书包,进了屋门,他乐意说一些在学校的见闻给母亲听。

余祖芬在yan台浇着水,笑容b木槿花更灿烂,她难得没有责怪于他,只是尽心回答,那是郭发记忆中和母亲,少有的温情时刻:“芝麻牙?你知道个啥!小牙的人有福!”映着灯光,像是梦,郭发痴痴地看着,母亲的笑真真切切,仿佛他再也不用挨打了。

\\

礼拜一下午五点半,si期已至,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郭发如赶赴刑场,他提早向杜建树告假,连衣服也懒得换。

“你g啥去?”万碧霞拦住他的去路。

郭发不情愿地念出她的大名:“见齐玉露,约会。”

万碧霞的瓜子磕得嘎嘣脆,心里乐开了花:“别骑你那老破自行车了,开你师父的车!”

“谢谢师母,你怎么知道我要迟到?”

“我知道个p?”万碧霞在后头追赶,把钥匙又远又稳地扔在郭发手里,“你怎么穿这么脏啊,恶不恶心?”

杜建树走出来:“掺和什么?来不及了呗,再说有的nv孩儿就喜欢糙一点儿的。”

万碧霞吐了他一脸瓜子皮:“你知道个p!”

\\

郭发缓缓驶向七一广场,他的心思很乱,这里想想,那里想想,总觉得记忆之中,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,以为一切都过去了,竟然被一个瘸子给抓住了软肋。

广场的花坛边上,齐玉露孤坐着,呆呆望着上空的风筝,今日多云,天空是沉沉的、有杂质的幽蓝。

郭发快步走过去,影子覆盖在她身上,没好气地说:“说,你要g啥?”

齐玉露缓过神来,扬起的脸上没有表情:“等风来,还有你。”

也就是这一霎功夫,天空骤然变了脸se,半明半暗,,一gh润的气流乍现,逐渐膨胀开来,冷与热相撞,人们尖叫笑骂,冒着烟的雨幕一路追逐过来,两人避之不及,只好相对发呆。

“c!雨追人,肯定是暴雨了。”

齐玉露的眼里透出兴奋:“好神奇啊。”

“你那个伞呢?”郭发掐腰皱眉,嬉闹的孩子抛头鼠窜,卖风筝的老人张皇躲进凉棚。

“今天又不热,”齐玉露不慌不忙,仰头看那些风筝跌落于天际,“我没带。”

雨幕即将向这边袭来,郭发脱下外套,顺势把齐玉露扯过来,两人同披一衣:“快走,你taade怎么b我还能发呆!”

齐玉露强跟上郭发的步伐:“我腿不好使啊。”

他成心揶揄她:“知道自己瘸,还想威胁我呢?不识数儿。”

“我最喜欢的电影是《新桥恋人》,是在省城的录像厅看到的,现在大概已经倒闭了吧。记得nv主是个有眼疾的画家,也是离家出走的千金;男主角则只是个流浪汉,一开始就变成瘸子。和我一样。法,有顿挫,不一会儿,郭发的那根特殊神经被刺激,腰眼开始su麻,他像一个孩子那样无助:“不要。”

齐玉露触了触他shill的guit0u,摊开手掌,凑到他面前:“你看,你流了好多好多水呢。”

接着,趁着他惶惑的空当,钳紧他的下巴,把手凑到他的齿间:“尝尝什么味道?”

郭发的嘴表示禁止入内,却被她修长柔软的手指轻易解开;“……鱼的味道……”

他不自觉地吻她的手,这个把他推进yuwang波涛的器官,沾染着他浓稠tye的气味,让他厌弃又迷醉。

电光般飞快地一吻之后,郭发不敢再看她。他允许自己失控一次,仅此一次。

——“希望这雨永远淋漓不停,世界灌满酣畅的积水,淹没所有悲欢,如同陷入末日。”

倏忽之间,蓄谋已久的雨来临,窗子毕毕剥剥地发响,坠满豆大的水珠,像是人在出汗,屋子里郁热,像桑拿房。

郭发深锁眉头,半眯着眼睛,勉力强撑着拄起手臂:“下雨了?”

“我的花!”齐玉露跳起来,推开yan台的门,踉跄着一盆盆救花,残腿脚下一滑,结结实实跌坐在地上,“帮我!”

天公如此作美!郭发如有神助,他终于不用再被玩弄了!于是腾地站起来。

盛花的泥红se瓦盆沉重不已,郭发一手一盆也有些吃劲儿,他卖力地向屋里搬送,嘟嘟囔囔地抱怨:“养这么多盆儿一样的,什么毛病这是。”

“快点!g完给你工钱!”齐玉露帮他抵着门,说风凉话之余,还不忘指挥着他落盆的位置,“这边这边,二十盆,摆成方阵,轻点儿!”

终于只剩最后一盆的时候,齐玉露和郭发同时奔过去,两个人额碰额,撞车似地顶在一起,郭发吃痛地扭过头,天se深沉,雨幕背后,一大片橘se和蓝se静静交织,不禁咕哝道:“蓝调时刻。”

“孺子可教也。”齐玉露浅笑着凑上去,以自己的鼻尖抵住他的,两种鼻息之间,充斥着一gu淡淡的蜜香,他们的身t形成一个遮蔽伞,将身下的花护住。

郭发闭上眼睛,没有动作,雨水从下巴滴沥,直落在花土上,她没有吻过来,而是在雨水的冲刷中勉力睁大圆圆的眼,一寸一寸抚0着他的刀疤。

一种奇妙的感觉蔓延开来,冥冥之中,郭发似有所待。

齐玉露倏忽间站起身来,在雨幕中手舞足蹈,:“郭发,咱俩跳舞吧!”

郭发累得腰酸背痛,惘然地半站起身,两手拄着膝盖,气喘吁吁地说:“你疯了?”

她以那条好腿为轴,轻轻地旋转起来,裙摆流云般舒卷,她那么瘦,那么薄,整个人像风荷般迎雨飘摇;雨幕被晚照映得璀璨生辉,形成一袭华丽的珠箔,她在其中穿梭来去,圆眼熠熠,蛾眉淡然,笑靥,清醒又任x,又像一只自在的鱼在水里游弋。

齐玉露淡淡地乜斜他一眼,自顾自唱起来:“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,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……

郭发怔住,心弦上的一寸被弹击,这是他出狱以后每晚都要单曲循环的,可以说,伍佰的歌就是他的jg神鸦片,宛如二踢脚的引线被被点燃了,蹭地一下飞离地面,腾空跃动,爆裂有声,他闭上眼睛,一手攥拳,如同虚握麦克风:“平静脸孔映着缤纷se彩,让人好不疼ai,你可以随着我的步伐轻轻柔柔的踩,将美丽的回忆慢慢重来……”

齐玉露好像是忘了词,轻y浅唱,别有另一种韵味:“哒哒哒……泛n河水将我冲向你的心头,不停流,啊……”

郭发不自禁睁开眼,yan台地面的失修低洼处,积满了清澈的雨水,齐玉露提着裙摆,脚板戏水,啪嗒啪嗒地打着节拍,透着十足的孩子气。

郭发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,十年以来,他靠混沌的想象过活,早已难辨真假,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春梦,他真希望她是个简单的相亲对象,也真希望,他是一个清白无罪的男人。

只可惜,她是堕落的天使,他却不是救苦的骑士。

门窗之外,天边扑面而来,四下里,没有半个人影,四楼不算高,但是足可以俯瞰旷野全景。在那偏北更遥远的地方,铺设着漫长的铁轨,承载绿皮火车,驶向无穷远方。齐玉露昂起头,衣衫全然sh透,她张开双臂,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: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!”

郭发也把两手放在嘴边,声嘶力竭地怒吼道:“暴风雨!来得更猛烈一些吧!”雨水洗涤掉身上的热汗,他感到透彻心扉的爽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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